番外：波音 空客 庞巴迪（合集）
Miss波音最近相当头疼。KC-46的拖延正在消耗军方已经为数不多的耐心，而来自空中客车的挑战则更是让她的保留地后院起火——A320neo高调的剪彩仪式吸引了众人的眼球，各大航空的订单如同雪片般向空客飞去。她没想到空客简简单单一个换发的把戏能产生如此巨大的反响，手头却又没有合适的牌可以出，只得跟随对手的脚步，敦促老女儿737换上最新的飞行装。
杯中的威士忌被她一饮而尽，抬头望去，画框中的老波音——威廉·波音，民航俱乐部的创始人，在暖光的照耀下对她似笑非笑。随着视线移动，民航俱乐部的会员们依次从她眼前闪过——道格拉丝，麦克唐纳，洛克希德，当然还有她自己……
Miss波音的视线停在最后一个英姿飒爽的年轻人身上，那是空中客车，民航俱乐部的第二巨头。看着那张意气风发的面庞，波音的思绪飘回了40年前。
那也是一个晚上，只不过彼时的俱乐部灯火通明，道格她们并非只是墙壁上冷冰冰的照片，而是活生生的人，B747，DC10和L1011她们也在，和众人把酒言欢。
几声清脆的敲门声惊动了民航业的大咖，Miss波音带着她日常的矜持打开了大门，有点出人意料，面前出现的是一位一脸稚气的少年，面目清秀，身体有些瘦弱，身高甚至还不及她的胸口，单薄的衣物在风中如同旗子一般飘扬。但他轻眨的眼中却跳动着炙热的火光，一架小飞机模型被他轻托在手里，垂直尾翼上写着“A300”
“波音女士好，我……我是贝泰耶，是萌新。”
Miss波音知道任何一个来客都会成为她日后的对手，但面前瘦弱的小孩看上去人畜无害。当年强大的道格拉丝家族都拜倒在我的手下，区区一个小男孩还能翻了天？波音这么想着，把空客带进了门。A300的模型只被她轻瞄了一眼，就被随手丢在了一边。
在场的巨头和机娘都很惊奇地看着年轻的空客，但他们的眼神中除了好奇，更多的是不屑，嘲讽和揶揄。道格拉丝奚落A300只有两台引擎，一旦单发故障就要损失50%的推力，安全性堪忧，洛克希德认为双引擎不足的推力限制了她在高原机场的表现，珍宝客机747则嘲讽A300短小的航程和载客量。
“小同志，我给你个建议，赶紧找个地方开个咖啡馆吧，免得你失业后找不着工作。”麦克唐纳笑道。“酒庄也不错，法国人不是很擅长酿酒么。”
“委员会设计的飞机，处处讨好必处处不讨好，成不了什么气候。”波音轻呷了一口茶，下了定论。
如今Miss波音为当年的傲慢和轻敌付出了代价，当A300绝地逢生，逆转乾坤之后，空中客车便否极泰来，青云直上。A320让737交出了半壁江山，而A330则直接置757和767于死地——后者原本还是她反击A300的手段，而现在还有A380企图抢走747的巨型客机市场……本来唾手可得的世界民航市场，硬生生被他抢走一半……
想到这里，即使是Miss波音，也忍不住砸了一把吧台，“如果时光倒流40年，我绝不会让那个小鬼活着离开……哪怕他再可爱无辜！”
砰，砰，砰
深夜轻轻的敲门声让波音打了个机灵。“会是中国人吗？”她想，“不，他们的C919才刚刚首飞不久，技术底子还相当薄……”波音并不想开这个门，但是今天空客不在，作为民航俱乐部仅剩的两名会员之一，她必须担这个责任。
“找谁？”
波音一把拉开了柚木大门，瞳孔却骤然一缩——又是一位一脸稚气，还没有她胸口高的少年，虽然瘦弱，眼中却闪耀着她无比熟悉的光。
“波音女士好，我……我是庞巴迪，是萌新”
……
Miss波音震惊无比，但表面上却平静如初。她从庞巴迪手中轻轻接过了写着CS100的缩比模型，放在聚光灯下，从衣服口袋中掏出一副并不常用的眼镜，戴上，仔细观察着。
飞机很小，载客量也小，暂时不会对女儿们产生威胁，但是——改进潜力相当大。老谋深算的波音一眼就看出了未来的可能：只要加长她的机身，再加长，足以成为737最可怕的对手之一，这是绝不允许的！
40年前，她错过了唯一的机会，40年后，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Miss波音骤然转头，望向门口，少年空客和庞巴迪的面庞重合在一起，就连那略带憨厚的微笑也一样。
波音也笑了，笑得灿烂。CS100模型在她手中化作碎片。
去死吧。
碰！！
一记重拳，加拿大人直接倒飞了出去，在水泥地上滚了两圈，挺拔的鼻梁断成了两节，歪在一边。赤红的鲜血从他的面庞上涌出，流下，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救……”
碰！
庞巴迪满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正欲呼救，Miss波音一记猛踢正中他的软肋，力道之大让他连打了几个滚才停在了外面冰冷的柏油马路上，血痕擦了一地。
“别白费力气了，庞巴迪。”
Miss波音波音狞笑着，看着试图爬走的庞巴迪，她几步上前，一脚就踩住了加拿大人脆弱的脖颈，随即掏出手绢，擦拭着自己占满鲜血的右手，“40年前我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让一株槲寄生成了弑神剑。而今天——”她加重了脚上的力度“我会把它连根拔起。”
“不……不要……”
“没人能在西雅图活着挑战我，你还有什么遗言吗？加拿大佬？”
“我……不能……呼吸……”庞巴迪的声音越来越小，细若游丝。
波音笑了，收起沾满血污的手绢——此时她的双手再次变得洁白无瑕，连一点灰尘污物都不曾附着。然而接下来远方街道上一束刺眼的白光却打乱了她的思绪，闪白了她的视野，一辆汽车带着呼啸和轰鸣急急刹在她的面前，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从中响起
“波音，住手。”
除了美国总统，在西雅图敢和波音这么说话的人只有一个——
空中客车。
视野恢复了，那个和照片一样标致的男人从梅赛德斯奔驰的驾驶座上走了下来，一身笔挺的西装，整洁的领带，还有擦的锃光瓦亮的皮鞋。另有两个女士也从后座下了车，其中一位身材苗条，穿着空客家族标志性的白蓝礼服，另一位的身材更加娇小，不过她那句撕心裂肺的“爸爸”暴露了她的身份——庞巴迪C-100
“想不到能在此时此地碰上贝泰耶先生，真是意外。”
波音略略放松了脚下下压的力度，“不过这是波音的家事，希望贝泰耶先生不要插手。”
“什么家事，快放开我爸爸！你这恶魔！”
C-100愤怒地挥着小拳头，正欲冲过去拼命，却被身旁的A320neo一把拉住。而此时的波音闻声转头，C-100只感一股难以抵抗的威压从她眼中迸发出来，穿透了自己，一时间竟动弹不得。
“家事吗？”
贝泰耶一个挑眉，“家事吗？如果是别人，那可能就真的爱答不理了。”
他靠在奔驰车上，双手抱胸，“可惜鄙人平生最爱打抱不平，若波音女士还不愿意高抬贵脚，那鄙人只能——”
他向波音走了一步，袖子一撸，而身旁的A320也活动了一下筋骨，十个指节噼啪脆响。
见人多势众，Miss波音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好抬了脚，后退半步，放任C-100拖回半死不活的庞巴迪：“那本小姐就卖你们一个面子，不过你们在我西雅图如此撒野，到时候上了法庭可别后悔！”
“来呀，互相伤害呀！”贝泰耶扮了个鬼脸“我跟你打官司还怂过吗？怂～过～吗～”
面对贝泰耶的挑衅，波音气的发抖，但苦于势单力薄，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甩下一句法庭上见的狠话，转身把自己关在了俱乐部里。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快……”
“先生！我爸爸他……快不行了”
贝泰耶一席话被C100的哭腔打断，他快步走上前去，一摸手腕，好家伙，脉搏都没了，鼻孔里也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必须立刻进行心肺复苏！
贝泰耶此时也顾不上形象了，跪在庞巴迪身旁，双手置于其胸前，快速按压，再伴随着嘴对嘴的人工呼吸，把新鲜的空气送入他的双肺。C100在一旁哭的梨花带雨，A320则紧握着她的手，轻轻把她揽入怀中。
“呼……哈”
经过贝泰耶先生一番猛如虎的操作，差点要去见上帝的庞巴迪终于被捞了回来。“怎么样，小老弟，你还好吗？”贝泰耶微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爸爸！”
庞巴迪正欲回答，C100一跃而上扑入他的怀中，害得庞巴迪又差点背过气去。“你可轻点，你爸刚刚恢复，可经不起折腾。”
C100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庞巴迪，后者看着贝泰耶先生向自己伸过来的手，愣了愣，还是握了上去。贝泰耶随即发力一拽，把庞巴迪摇摇晃晃拉了起来。
“谢谢，真是谢谢先生救我一命。”
“不用不用，这是我鄙人应该做的。”贝泰耶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庞巴迪上车。“你受伤了，我带你去处理一下吧。”
“还有啊，庞兄。”
正当庞巴迪一半屁股都挪上奔驰后座的真皮椅子上时，贝泰耶又补了一句
“你的鼻子歪了。”
……
黑色的奔驰奔驰在西雅图的街道，一旁的摩天大楼依旧灯火通明，从窗前飞奔而来，又疾驰而过。而另一边宁静的太平洋如同漆黑的夜空，与飞速变换的城市景观形成鲜明的对比。
“疼疼疼……”
“再忍一下。”
空客家三小姐试探了两下，用力一掰，庞巴迪浑身上下一个痉挛，差点没给疼晕过去。C100看着父亲的眼泪顺着刚刚掰直的鼻子流下，将将止住的泪水又如同断线的珍珠。“我们和波音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她明明那么……”
“和蔼可亲？呵呵呵”
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划过天空，倾盆大雨伴随着炸雷一同落下。
“商场，就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小姐。”贝泰耶打开了雨刮器“在这里，金钱就是子弹，市场就是领土。美国有位名人说过：当竞争对手掉进河里时，他绝对会狠踹一脚再给他嘴里插上水管。波音明显精于此道，更何况她还是军民两边吃，黑白两道混，比她还熟悉战争之道的人，放眼世界可是屈指可数——毕竟她白手套下暗藏的鲜血可是能汇成河流。”
“可是C100和B737根本不构成竞争关系！这完全是井水不犯河水！”庞巴迪高声嚷道，脸部肌肉的剧烈运动牵扯到伤口，又把他疼的龇牙咧嘴。
“啊……真的吗？你扪心自问一下，你真的没有让C100升级一下的想法？毕竟飞机拉皮相当简单，而她又是你悉心培养的破局新星……我说的不对吗？庞巴迪兄？”看着庞巴迪的脸色难看了起来，贝泰耶知道自己又猜对了，“如果波音连这点未雨绸缪的能力都没有，那她还能当得上当今民航界的龙头老大？可别把别人想的太蠢太好了啊。”
“那你呢，贝泰耶先生？”
“我嘛，哈哈。”面对庞巴迪小姐怯生生的提问，贝泰耶爽朗的笑了“我是理想主义兼和平主义者，继承当年航空先驱们的梦想，希望用天空造福人类，而非用鲜血去染红它。苍鹰还是白鸽？我一向是后者的拥趸。”
轿车在大雨中飞奔，闪亮的路灯从前面飞速扑来又飞速远去，繁华的城市被渐渐甩在身后，漫山的森林包围了他们，黑色的枝杈如同伸出的一只只手臂，环抱着柏油公路。
很快，一座别墅出现在了前方，车灯的照耀下，显出洁白的墙体和上面飘逸的蓝色条纹。一位女子打着大伞站在路旁，似乎早就在等着他们的到来。
奔驰停下了，那位女子快步上前，打开后车门，C100这才注意到她也穿着空客家族的标志性白蓝礼服，只是比A320显得稳重，成熟的多。
“这里是我在西雅图的一个小办事处，来人是我秘书，跟她走吧，我的私人医生已经在等你们了。”贝泰耶解释道。“放心，这地方绝对安全。”
“庞巴迪先生，请跟我来。”
看着一男三女消失在别墅的门口，贝泰耶这才掏出早已在裤兜中震动不已的手机，看着屏幕上大大显示着的“波音来电”，他一声嗤笑：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把戏，老太婆。
大手一划，听筒一贴，“那些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波音女士，直接进入正题吧。”
电话那端停顿了一下，“保下C系列对你没有好处，她也是A319NEO的重要竞争者，你也不希望你女儿刚换好新衣就嫁不出去吧？”
“我空客的家事，大可不必波音女士来操心，我对我女儿的了解可比你深。”贝泰耶不慌不忙，“再说了，锄强扶弱一直是我的光荣传统，主持公道更是我的一大爱好。”
“你在法庭上赢不了我，这里可是美国，A330MRTT如何折戟沉沙，你不会忘了吧？”
“潜规则霸道还好意思拿上台面？你们标榜的民主自由呢？都不要了？”贝泰耶质问“现在的美国总统可是姓特朗普而不……喔，我明白了，你是想让伊万卡·特……哦不，伊万卡·波音上台对不对？然后你就可以继续当婊子又立牌坊，大手笔，实在是大手笔！像我这种老实人就干不出来操纵国家这种事儿，真行！”
“说的你好像有多高尚似的。”
“高尚？我怎么不高尚了？你看看我的双手，清清白白啊，可不像你。”贝泰耶伸出右手，打开车内顶灯，细细端详着“你看看我这手，啊，嫩白里透着粉红，啧啧啧，一看就是一只法兰西的好手……”
“你自己是什么样你我都清楚。”
“喔，既然波音女士这么有自知之明，那您也知道这场谈话继续下去也毫无意义。”贝泰耶笑了，“最后开个玩笑，你知道，我也有一部分英国血统，而英国人最擅长什么，你也知道吧？”
“什么？”
“离岸平衡——俗称，搅屎。”
……
“我爸爸，真的会没事儿吗？”看着父亲被推进手术室，敏感的C100依旧不住地担忧。
“放心吧，庞巴迪先生虽然从鬼门关上走了一趟，但现在不过是鼻骨需要修复一下，我们的医生可以轻松对付。”A300摸了摸C100的头“没有贝泰耶先生的允许，哪怕是死神也不能夺走我们病人的生命，你说是不是，20妹？”
“别提了，姐～姐～”
A320的抱怨转为撒娇，300也顺势把她揽入怀中，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空客三妹蹭着自己胸前的柔软，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金毛。看着眼前的温馨一幕，C100突然也觉得受到了触动，她……羡慕空客姐妹这种亲密无间的关系。
“对了，那是什么事啊？”
“你不会想知道真相的。”
问不出结果，C100终于把目光转向了别墅的陈列和内饰，之前由于太关注庞巴迪先生而没有注意。贝泰耶的别墅充满了简约的设计感，宁静淡雅，A300到A380的模型在客厅摆成一排，墙上除了几幅抽象画外，一张巨型照片更是塞满了半面墙：画面上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并排相拥站立，幸福与得意的笑容洋溢在他们脸上。而在其身后，停着一架双发宽体客机，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机体相互映衬，橘红色的线条横贯侧机身，硕大的A-300B写在机首后方。
“那是……你吗？”
“是啊，当初在范堡罗航展拍的，那还是我的初次亮相呢，四十多年前了”
“等等……那旁边那个人是贝泰耶先生？”见A300点头，C100吃惊不小“他看起来还没你大诶，你是怎么成为他的……”
“小丫头，你不懂的事儿还多着呢。”A300又使用了一次摸头杀，“不过想起当年的岁月，还真是让人唏嘘不已，难以忘怀，你要是愿意听，我可以给你讲讲，当年空中客车家族初创的故事。”
“嗯嗯，好啊。”
……
“庞巴迪兄，情况怎么样，不算太坏吧？”
“还好，还好，问题不大，有劳贝泰耶先生了。”庞巴迪连连道谢“先生救命之恩，我庞某日后必涌泉相报。只是今天天色已晚，就不继续麻烦先生了。”
“哎呀，中国有句古话，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鼻子的伤是小，背后的问题是大，我知道你困难重重，跟我说说，说不定能帮你大忙。”
“那我女儿……”
“放心，我女儿照料人的能力还是很有一手的，毕竟是空客家的人嘛。”贝泰耶挤挤眼睛。“来，我们会议室说话。”
……
“……缺钱，缺钱，缺钱，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缺钱。”庞巴迪在狭小的会议室中来回踱步，“CRJ最近的销量不佳，加上C100的学业不顺，机体开发也是困难重重，费用飙升，超出预算接近50%，搞得我资金压力极大，负债累累。魁北克政府好心注资但是还不够用，本来想在美国市场尽快打开局面，但是看波音这个样子……啧，要凉，要凉，要凉啊啊啊啊啊——”
“啊，我了解了。”看着急的抱头的庞巴迪，贝泰耶坐在桌边，双手交叉，不急不慢，“现在你的问题是巨额负债让你濒临破产，导致各个航司都不敢购买你的飞机，但是没人买你的飞机，你就没办法赚钱还债，这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不知先生意下……”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我会投资CSALP（C系列飞机有限股份合资集团），新机体的制造，管理，宣传费用都由我来负责，同时我可以让她使用空中客车A220的名号。想想吧，品牌效应，带来的收益可不是说说——庞巴迪C100？这是什么？空中客车A220？民航头号巨头的产品能坑你不成？至于波音那个老妖婆，哼，我再想办法对付她，我跟她打了无数场官司，不在乎再打一场！”
“那先生要我做出什么回报呢？”
“CSALP50.01%的股权，我想不算过分吧？”
真有你的，贝泰耶，一抢抢一半。庞巴迪心中狠狠吐槽，但是未作反对，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空客帮了大忙，有些哑巴亏只能暗暗吃了。“可以，成交。”
“那这份协议你来签一下吧。”
原来这都在你的算计中吗？庞巴迪接过了贝泰耶从会议桌下掏出的合同，轻轻一扫，似乎没什么问题，等等，好像有一行小字：空客有权在2023年买断庞巴迪和魁北克的股份。后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C100·庞巴迪的抚养权转给Mr.贝泰耶。
“等等……贝泰耶先生，这……有点不太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出钱，拿东西，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合适个屁！”
庞巴迪拍案而起，把眼前的合同揉成一团扔在贝泰耶脸上。“我本来以为你还是有良知的梦想家，没想到和波音是一丘之貉，甚至有过之而不及！就算是波音，也不会当着一位父亲的面，要求夺走他最爱的女儿！这他妈比人贩子还人贩子，要不是她是节点，这足够让你进大牢！！”
“看来你还是没理解我在车上对你的忠告啊，庞巴迪。”贝泰耶不慌不忙把糊在自己脸上，被揉的皱皱巴巴的合同扔到一边。“可惜她就是节点，人命无价而节点有价。有价，就能交易。”
“那我拒绝！我就是死外边，从这里跳下去，也绝不会把她交给你！”
“天色晚了，那我也就不强留庞巴迪先生了。”看着气冲冲向外走的庞巴迪，贝泰耶的语调依旧是那么波澜不惊，不紧不慢，甚至还有一点点轻蔑，“我会每年给你的墓碑献花的。”
“此话怎讲？”庞巴迪搭在门把上的手停住了。
“看看你周围吧，这里是美国，是西雅图，波音的大本营，Miss波音绝不会让你活着离开，她的决心和手段你也是知道的。”贝泰耶冰冷的语调中带着丝丝威胁“你死了，对我和波音都没坏处，她卖她的737MAX，我卖我的A319NEO，我们都不会有损失，输的只有你，庞巴迪。拒绝我，波音会要你们父女的性命，答应我，至少我会留下C100叫你爸爸的机会。”
“我……”
庞巴迪的手颤抖着，他的面庞也颤抖着，终于，他放开了门把手，捡起钢笔，在贝泰耶新拿出的合同上刷刷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瘫坐在真皮沙发椅上。
“贝泰耶，你赢了，真是一步好棋。”他喃喃道。
“这就是生意，庞巴迪兄。”贝泰耶收好签字的合同，绕过桌子，轻轻拍了拍庞巴迪的肩膀。“不要怪我，也不要怪你自己，要怪，就怪加拿大人吧。你们错过了太多的东西。”
……
“爸爸！”
刚刚出会议室的门，早已守候在外的C100就扑进了庞巴迪的怀里，“爸爸，你没事儿吧？”
“当然，我好得很呢，我的乖女儿。”尽管刚刚被痛苦的现实重重的打击，庞巴迪还是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眼泪却从眼角无声滚落。
“爸爸，我听A300姐姐说，如果谈的顺利，我可以一直住在贝泰耶先生家，可以吗爸爸？空客家的小姐姐都超好的。”
庞巴迪和贝泰耶相视一笑，只不过，一人是苦涩的苦笑，一人是得意的微笑。
“可以，当然可以，我的小棉袄。”
“咦？爸爸你怎么哭了？”
“那是为你开心的啊。”
“好啦好啦，时候也不早啦，大家早点休息去吧。”贝泰耶拍了拍手“房间有限，庞巴迪小姐，你要是不介意，和A300或者A320姐姐一起睡吧。”
“好耶，我要20姐给我讲讲你的故事！”
“又来？你做噩梦那可不要怪我哦~”
公元2018年7月，范堡罗。
“叔，我感觉好紧张，那里那么多人……”
“别担心，好好飞你的五边，就像平常那样。”贝泰耶脸上洋溢着笑容，“对了，裙子很漂亮。”
一架双引擎单通道客机轻轻降落在范堡罗机场的跑道上，一对主轮几乎没有冒出白烟。机身依旧是经典的空客涂装，尾翼上喷涂着硕大的白字——A220。
湛蓝的天空，遍地的飞机，还有蜂拥而来的记者，四周的一切都让贝泰耶想起44年前的那场航展。那天，他还是个小正太，牵着A300的手走下对他来说尚有些高大的登机梯。而今天，还是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天气，同样的登机梯，只是他已是人近中年，身旁的花季少女也已易人。
“贝泰耶先生，请问你怎么评价现阶段民航发展趋势？”
“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宣布庞巴迪C系列倾销指控不成立，请问先生你有什么看法？”
像过去一样甩掉了那些记者，贝泰耶大步向着主楼前进，不远处，一架737MAX停在一边，华丽的双叉小翼和菊花一样的锯齿喷口无不炫耀着她的气动效率和节油能力。“哼，老奶奶擦新粉。”贝泰耶在心中揶揄，一面推开了那扇不能不能再熟悉的门。
Miss波音依旧坐在那里，一身白裙搭配白色小软帽，44年的风吹雨打几乎没在她精致的面庞上留下任何痕迹，一如当年。A220的拳头紧紧捏住又放下，贝泰耶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恭喜贝泰耶先生，空客家族再添新丁，也恭喜A220小姐，庞巴迪先生一定会以你为傲。”波音的脸上依旧挂着迷人的微笑，她是那么温柔，以至于让220有点恍惚，几个月前的那个夜里，那凶神恶煞的女人真的是她？
“承让承让。”贝泰耶恢复了往日的谦逊，“波音女士的风华依旧不减当年，让我几乎忘记了，半个世纪是一段很长的时光，对人亦然，对飞机亦然。”
“鹰墙已经屹立了半个世纪，她还会继续屹立下去。”波音巧妙的转移了话题“伊格尔在44年前就打破了世界爬升记录，而她现在依旧是沙特阿拉伯当之无愧的精锐。经典，不会过时。”
“麦克唐纳先生在战斗机方面确实有相当独到的见解。”贝泰耶暗讽波音，“说到这里，他去哪儿了，航空盛宴他怎么会缺席？”
“听说有人提到我？”
一个头戴鸭舌帽的中年大叔摇摇摆摆走了进来，帽子上明晃晃的“M”极其醒目，尽管这遮掩了已经变成地中海发型的头顶，然而鬓角的丝丝白发还是显出了他的老态。一旁的的粉发女郎倒是依旧风华绝代，她身后折叠的机装早已透露了她的身份——F15SA，伊格尔。
“原来是贝泰耶先生，早已听闻先生又得一女，今日一见，果然潜力无穷啊。”
“见笑了，她未来的路还很长，倒是先生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要在餐饮界做出一番大变革，一如伊格尔小姐当年震慑苍穹。”
“哈，那还是高看我了，不过是为地球的环境做一点小小的贡献而已。”麦克唐纳摆摆手，举起一直拿在手里的汉堡：“这里面最消耗能源的是什么？是这块肉饼！养殖业浪费了太多能源，产生了太多废气，如果用植物性蛋白进行代替，能节约不少资源。现在的航空业不也是这样，提高燃油效率，降低油耗，看看GE9X和湍达1000那么巨大的风扇，放在我们那个年代简直不可想象，那时候还是……”
“嗨，我说怎么到处找不到你，原来跑这儿来了，伊格尔姐。”几十年的军旅生涯也没能磨去托娜的贫嘴，“诶，这就是空客家的后辈吗？你好，我是托娜……”
还是熟悉的人，熟悉的地点，熟悉的配方，只是时过境迁。曾经的小孩已经长大，意气风发的大人却开始老去。时代，终究还是在前进。
“不好意思，失陪了，A220小姐的演出时间快到了。”
“噪声水平减少50%，燃油消耗减少20%，单座成本减少13%，有请空客家族的新星，A220！”
大幕揭开，后面却空无一人，正疑惑时，只听喷气式引擎的呼啸由远及近。220小姐空客的标志性礼服，操纵着飞行装，在会场上空一个横滚加筋斗，俯冲下来，穿过打开的幕布，稳稳降落在台上。一声声喝彩从台下的人群中传来，贝泰耶快步上前，递出了麦克风，“对大家说点什么吧。A220小姐。”贝泰耶满面春风，悄悄耳语，“放轻松，和平常一样，就当是你的粉丝。”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上午好，我是空中客车A220……”
“她终究还是成了空客家的人。”远方，庞巴迪看着喧闹的展台，扼腕叹息，泪水如决堤的水库，倾泻而出。“十余载的努力，终为他人做嫁衣。我……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我没能保护好她。”
“别这么说，父亲。”一旁的少女掏出手绢，帮他擦拭脸上的泪水。“这不是你的错，时势如此，天命难违。再说……”她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开口。
“再说什么？”
“再说……我相信妹妹会在贝泰耶家快乐的生活着……”
“ε=(´ο｀*)))唉……希望如此。”庞巴迪仰天长叹，看着深邃的蓝天，久久不言。末了，他转过身去，喃喃道：“长痛不如短痛，我们走吧，环球600，走吧。”
“去哪儿？”
“去哪儿？当然是去……”庞巴迪的声音小了下去，然而环球还是读出了他的意思，“等等，按计划我还得……”
“就当临时有事。”
“那你就要这么抛下妹妹吗？！”
“我……”庞巴迪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鞋尖，他何尝不想再见C100，再陪陪她最爱的女儿。只是今天这一景，没有一分一秒不在提醒着他——他已经失去她了，这让他怎能不心如刀绞。
“通知塔台吧。”庞巴迪终是没有再回头。
意向订单如雪片版飞来，各航司的代表把她团团包围，贝泰耶的分析果然正确——笨重的A319已经被市场抛弃，即便是更换新发也终无人问津，100-150座级，终归会是A220的天下，而MOM才是320家族真正的追求。一时间的众星捧月的待遇让她目不暇接，放眼望去满是航空界的大小人物，最重要，也是她最关心的那个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爸爸，你在哪儿？
A220踮起脚尖，越过人群的头顶尽力远眺，却看见一架环球600正驶向跑道末端，等等……姐姐的飞行表演不是已经结束了吗？难道……
爸爸！
A220顾不了那么多，启动飞行装，两台涡轮风扇发出咆哮，带她一跃而起冲上天空。远处的环球600已经对准了跑道尽头，磅礴的热气从机尾喷出，涡轮的噪音快速升高，即将起飞。
爸爸，不要丢下我！
公务机在喷气引擎的全功率轰鸣中向前冲去，越来越快，越来越快，A220拼命追赶，然而客机的飞行装本身就只是勉强够用，加上人形带来的巨大空气阻力，让那拥有优美气动外形的人造物开始离她越来越远。透过圆形的舷窗，A220看见庞巴迪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无论她怎么呼喊，机舱内的人儿始终未向外看哪怕一眼。
爸爸！为什么！
看着逐渐从身边越过，渐行渐远的环球600，A220几近绝望，突然，公务机急剧减速，减速板全开，剧烈刹车的白烟笼罩了机尾。A220瞬间超前，回头看去，600姐正在转向滑向滑行道。
舱门打开，庞巴迪还没来得及下飞机，就被迎面而来的220一个飞扑差点撞倒。“轻点，轻点。”庞巴迪猛吸了几口气，“下次不要再做这种危险动作了！”
“我不管！你要是还这样跑，我还会追！”220像小姑娘一样泪如泉涌“告诉我，为什么你要不辞而别？！是我做错了什么，对不起你吗？”
“不……我的乖女儿……你没有错，”庞巴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错的是我，是我对不住你，爸爸无能，才把你卖给别人。”
“卖？为什么要这么说？”
“……”自知漏嘴的庞巴迪嘴角抽搐了几下，还是选择隐瞒了交易的真相“以后有一天，我就不是你法律意义上的父亲了。”
“那你也一直是我爸爸，我也一直叫你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好，好，好，我的乖女儿……”
庞巴迪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CS100也笑了，真好啊，庞巴迪这么想着，要是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但你要知道，总有一天，我会离开你，而且那一天已经不远了。接下来的路，爸爸不能再陪你走了，你得自己走自己的路。贝泰耶叔叔是个好人，也是大师，听他的话，别再搞什么无理取闹的事儿了。注意安全，严禁使用飞行装靠近正在起飞的飞机，严禁！我不想重复第二遍！啊……真抱歉言重了点，不过无论何时，庞巴迪家族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我们家里永远有你的位置。说实话，亲爱的CS100，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也祝你一生幸福，美满，爱你3000遍。
“爸爸，你要去哪？”
“继续修我的火车头去！”
碧蓝苍穹之下，一架环球600一飞冲天。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