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机动能力”概念简介
编者按:本文节选自笔者参加民航干部管理学院组织的“飞行机组基础操纵能力研讨班”中的发言稿。讨论的中心是如何预防空中失控。
感谢民航干部管理学院搭建的精彩的技术讨论平台。
“全机动能力”概念由来已久。
在波音手册中,“全机动能力”更多是一个用于介绍仪表指示、性能指标、操纵建议的描述性概念。
在阅读过往失速报告时,笔者发现,如果将“全机动能力”作为一个重要的性能指标和决策闸口加以明确,可以有效的预防多数失速和临近失速事件。
第一节 影响失速的主要因素
失速,是机翼迎角超过临界值后上表面发生严重气流分离所导致的。
机翼迎角是否超过临界迎角,是失速与否的决定性标准。
在飞行中影响机翼迎角的主要因素有:空速、全重、过载、升力系数(机翼构型、减速板、积冰)。
通常来讲,飞机全重、襟翼构型、减速板、积冰逻辑对飞机失速余度的影响较为稳定;而空速、过载对失速余度的影响波动性较大。
站在操作者的角度,多种参数此消彼长,同时影响失速,我们是无法完成监控的。
系统将所有因素加权计入失速速度。当以上参数发生变化时,失速速度会自动进行调整。
机组通过失速速度这种单一的、直观的参数来监控飞机的失速余度。
第二节 失速余度保护的描述
B737飞机的仪表指示的失速速度略早于真实失速。当飞机实际速度等于失速速度时,会触发抖杆警告。
但是对于航班飞行而言,仅提供失速与否的警告是不够的。我们希望将失速预警的关口提前。
在早期的B737CL机型上,空速表是机械仪表,无法提供更为丰富的信息指示。机组主要依靠CDU草稿栏“BUFFET ALERT”警戒信息,以及俯仰极限指示(俗称“小耙子”)位置,实现临近失控的预警。
在B737NG飞机上,这两项功能也得到了继承。
在较晚版本的B737CL机型,以及B737NG系列中,空速数据改由PFD上的速度带指示。
速度带能够直观的显示失速速度的波动,同时也为“机动余度衰减”的预警提供了可能。
在当前空速、构型、环境下,飞机距离失速的余度究竟有多大?
如何直观的描述这个余度呢?
波音选择利用坡度来描述飞机的失速余度。
当飞机维持稳定横滚坡度时,机翼升力高于飞机重力,机翼迎角更大,也就更接近失速临界迎角。
转弯坡度角,决定了升力与重力的比值关系,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过载。
在空速、全重、升力系数等条件不变的前提下,飞机的转弯坡度越大,过载越大,失速速度也就越大。
所以评价飞机在当前状态、空速下距离失速的余度,可以用“xx度坡度至抖杆”来描述。
譬如下图中的235节,就可以描述为“45度至抖杆”。
第三节 “全机动能力”概念
所谓全机动能力(full maneuver capability)是指飞机具备1.3g 或40 度坡度(25 度坡度和15 度意外裕度)到抖杆(或抖振)的最小裕度。
在波音的手册中,并没有单独介绍和明确“全机动能力”的定义。但是在各种仪表指示、操作数据和性能描述中,会频繁见到“全机动能力”的概念。
通常来讲,我们主要通过速度带下琥珀色区顶端(即最小机动速度)的伸缩变化来监控飞机的“全机动能力”对应的速度。
如果实际空速高于最小机动速度,则说明实际的机动能力高于“全机动能力”。
第四节 如何使用“全机动能力”概念
在已知的失速(或临近失速)报告中,大多数都是由多种失速诱因素同时出现所导致的。
当某种诱发失速的因素突然增强时,我们可以通过削弱其他因素,实现迟滞或避免失速发生的效果。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在“全机动能力”概念中的“15度裕度”,既可以用做意外坡度保护,也可以用作与15度坡度等效的瞬时过载的保护,例如颠簸、乱流或机组粗猛带杆等。
临近最小机动速度时,如果遇到严重的颠簸,机组可以进一步减小坡度,甚至改平坡度,以获得更大的瞬时过载裕度。
在B737飞机在失速改出操作中,要求“以最短方向横滚使机翼水平”,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
下面我们以案例的形式来介绍机组如何利用“全机动能力”预防和处置飞机失速或临近失速的情况。
例一:
B777F飞机起飞重量300吨,起飞襟翼15。
在飞机左转弯过程中;机组收襟翼1至襟翼up。
8秒后空速243.88Kt,飞机触发抖杆警告一秒,此时前缘缝翼还未完全收上(两秒钟后完全收上)。
飞机姿态10.85度、迎角9.53度、坡度28.39度,最大垂直载荷1.48G,期间风向302-107-155度之间变化,风速15-1-16Kt之间变化,飞机垂直速度由1752FPM变至2760FPM,并持续增加。随后飞机恢复正常。
这是一个B777飞机的案例。但是在机动余度设计上B737与B777飞机的设计几乎是完全一样的。
在本案例中,在同一个时间点上,有多种影响失速的不利因素叠加在一起。
(1)大重量(起飞重量300吨)
(2)小速度(244kt)
(3)襟缝翼过渡形态(襟翼1-UP)
(4)坡度(28.39度)
(5)风向风速快速变化(风向302°-107°-155度,风速15-1-16Kt)
(6)“最大垂直载荷1.48G”说明,除了坡度带来的稳定过载外,还存在其他的瞬时过载叠加。
在B777飞机起飞收襟翼的过程中,当襟翼由1向UP收起时,飞机并不具备全机动能力。
在B737飞机上也存在同样的问题。
从图表上可以看出,即使在抖杆裕度最弱的状态,飞机任然具备30°坡度以上的抖杆裕度。
但是,如果飞机正在使用25或30度坡度转弯,那么留给机组的就只有不超过10度坡度裕度,或等效过载了。
如果此时再出现瞬时过载,那么触发抖杆警告就毫不奇怪了。
如果机组具备清晰的“全机动能力”概念,并且且了解襟翼1-UP过渡状态的性能缺陷,那么至少有两种解决方案。
第一,使用减小的坡度完成转弯,提高飞机应对瞬时过载的裕度。
第二,推迟收襟翼时机,在接近襟翼1机动速度,或者坡度改平后将襟翼收上。
例二:
B777F飞机6300英尺截获航向道。减速板由伸出位收回,飞机左坡度30°,速度大约在220节,五边天气有不稳定气流,飞机出现抖杆约1秒。
经调查,该事件是由于在大重量条件下,机组使用FLCH方式下降,转弯过程中有不稳定气流出现;飞机在减速板伸出,光洁速度裕度减小的情况下出现的失速抖杆警告。
在本例中,有多种失速诱因同时出现:
(1)大重量
(2)小速度
(3)转弯坡度(30度)
(4)减速板
(5)瞬时过载(不稳定气流)
减速,让实际空速向下贴近“下琥珀色区”。
减速板,让“下琥珀色区”和“下红区”同时上涨。
30°坡度转弯,让“下红区”上涨。
以上三步动作完成后,飞机是否仍具备“全机动能力”,我们无法由报告获知。
但是在瞬间过载作为“最后一根稻草”触发抖杆前,面对下琥珀色区上涨,下红区上涨,机组是否引起足够的警惕,可否采取缓解措施呢?
类似的现象在B737NG飞机上也同样存在。
下图是笔者在真实航班中拍摄的。飞机当时处于机翼水平,襟翼5,发动机防冰接通的状态。左图为减速板升起状态,右图为减速板收回状态。
我们模仿本例中B777的动作,试想后果如何?
第一步,接通防冰。
第二步,放机翼5。
第三步,减速至襟翼5机动速度。
第四步,拉减速板。
第五步,使用30°坡度转弯。
第六步,遭遇颠簸。
如果机组具备“全机动能力”概念,绝不会坐视“下琥珀色区”大幅上涨,迫近,甚至超过当前空速。
机组可以选择增加空速,收回减速板,减小转弯坡度等操作,以避免进入“下琥珀色区”。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很少在B737NG飞机襟翼5形态下使用减速板的原因。
例三:
B777-300飞机在爬升绕飞雷雨过程中触发“失速警告”,瞬间抖杆半秒。
数据显示,高度15786英尺时,空速270节,姿态7.2度,坡度20度,最小垂直载荷最小0.98g。
1秒后高度15861英尺,飞机出现瞬间抖杆,持续半秒。当时飞机空速277节,姿态8.2度,坡度21.4度,重量319吨,2秒内垂直过载从0.98g变化到最大1.64g。后续飞行正常。
本例中的瞬时抖杆,同样是由多种不利因素叠加导致的。
(1)小速度
笔者专门咨询了B777的专家。他们表示在15000英尺高度,对于全重320吨而言,空速270是一个比较小的速度。
(2)姿态增加
稳定状态空速270节,姿态7.2度。抖杆发生前,空速突然增至277节,姿态增加至8.2度。
在爬升状态,空速突然上涨,自动驾驶增加姿态减速,是很正常的反应。但是姿态增加瞬间,飞机的迎角和过载也会增加。
(3)转弯坡度
20°坡度转弯会带来1.06g的稳定过载。
(4)瞬时过载
20°坡度转弯,俯仰姿态增加1°,不可能造成1.64g的高过载(等效于53°坡度)。
本例最宝贵的价值,在于向我们展示了“全机动能力”的局限性。
站在机组的角度上讲,速度270节虽然偏小,但是高于最小机动速度;20°坡度转弯,过载只比平飞增加0.06g。
也就是说,在遭遇瞬时过载前,飞机是具备全机动能力的。
1.64g的过载远远超出了“全机动能力”所提供的“1.3g至抖杆”的裕度保障范围。
面临过高的瞬时过载,即使飞机完全改平坡度,也可能无法阻止失速的发生。
增速,才是王道。
在日常飞行中,如果在爬升过程中遇到较弱或较低的对流天气,机组往往倾向于不绕飞,减小空速,增大爬升率,以期从天气上方通过,
殊不知,即便是弱对流云,即便由云顶上方飞越,也可能造成较强烈的颠簸。如果此时空速偏低,则可能出现本例中的情况。
面对这样的天气,申请水平绕飞、或者以颠簸速度通过,都是更好的选择。
本例还有一个问题:既然坡度过载作用有限,为什么我们仍要强调改平坡度呢?
首先,“苍蝇腿也是肉”。
在机动余度削弱的状态下,性能强一分,是一分。以本例来说,如果颠簸时飞机没有坡度,那么最大过载就不是1.64g,而是1.58g了。失速抖杆警告很可能就被避免了。
其次,改平坡度有助于尽快增速。
在高空,转弯坡度造成的额外阻力会占用大部分发动机推力,甚至于超过最大可用推力(详见《高空推力余度保护》一文)。改平坡度有助于飞机尽快增速。
再次,改平坡度预防螺旋。
在横滚状态下两侧机翼的迎角是不同的。如果某侧机翼先进入失速,飞机则可能进入更为复杂的螺旋状态。
例四:
B737-800飞机至10800米改平阶段遭遇颠簸,下降率突然增至-1200英尺/分钟,随后G值达到1.87,此时转弯坡度为-26°,迎角最大至13.7,速度从230节减小到218节,发生瞬间抖杆。
首先要为本篇报告点个赞。
每当遇到瞬时警告,机队争议的焦点一定是“是不是假信号?”
本篇报告清晰记录“迎角最大至13.7°”,与其他数据互相印证,可以明确排除假信号的可能。
在本例中笔者主要想探讨这样一个问题。
面对瞬时过载导致的失速抖杆,机组应否采取“失速改出”动作?
在高空巡航时,飞机空速的使用范围很小,通常只有30-40节的可用空间。
在高过载诱发抖杆的案例中,实际空速变化通常不大,主因是失速速度大幅上涨。
假如机组贸然加油门推杆,按照失速改出程序操作,则很可能在颠簸过后进入超速状态。
笔者认为:
在瞬时过载发生前,如果飞机具备“全机动能力”,则机组可以先保持大翼水平、保持巡航基准推力、柔和减小姿态抑制抖杆。待瞬时过载消失后,再决定后续处置动作。
这种处置方法的前提是,机组清晰理解“全机动能力”概念,并且养成随时监控机动余度的习惯。
如果飞机遭遇持续的、强烈的颠簸。申请下降高度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在低高度,飞机的抖杆裕度、可用空速范围、推力余度都会有显著增加。
例五:
B737-800飞机34100英尺高度巡航,总重超过70吨。
飞机以20°坡度转弯过程中,遭遇持续颠簸和风向风速突然变化。
空速迅速由260节减少至240节,同时仪表盘上速度下降趋势线较长。黄色俯仰限制出现,且与飞机实际姿态有接近趋势。
机组立即向下顶杆、加油门以恢复机动裕度。待速度恢复后,重新接通高度层改变方式进行爬升。
在本例中,机组针对机动余度进行了有意识的监控。
但是报告仅提及空速趋势箭头、和俯仰极限指示(小耙子),并未提及“下琥珀色区”与实际空速的相对关系。
据说某些老款的B737NG飞机仍然使用机械空速表,没有速度带指示。不知本例是否于此有关
为了便于讨论,我们仍然假设这是一架具备速度带指示B737NG飞机。
本例我们讨论这样一个问题:当飞机丧失“全机动能力”时,是否有必要立即采取“失速改出”动作。
当空速进入“下琥珀色区”时,飞机并不会立即失速,仅仅是丧失了“25度坡度+15度裕度”转弯的能力。
此时机组应当立即减小或改平坡度,检查并调整自动驾驶和自动油门设定。
如果在高空,机组还可以进入CDU的N1 LIMT页面,将推力极限设置为CONT或CLMB方式,以获得更大的可用推力。
第五节 “借”来的最小速度
在日常航班中,我们经常会遇到ATC发布这样的指令“前方流量控制,保持最小速度飞行”。
在高度20000英尺以下,速度带会显示字符“UP”,指示光洁形态的机动速度。机组保持UP速度可以保证全机动能力。
但是在20000英尺以上,速度带“UP”字符消失。机组如何设定“最小速度”飞行就缺乏依据。
从理论上讲,空速只要高于“下琥珀色区”即可保证飞机具备全机动能力。但从前面的案例中我们可以看到,“下琥珀色区”可能随状态变化而起伏波动。
通常来讲,在高空我们使用一个“借”来的最小速度——“Vref4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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