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生活】飞越安大略湖——我的首次跨国飞行记

环球快车

        跨国飞行一直是我学飞以来的梦想。不过好事多磨，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跨国飞行由于天气原因不断被推迟，达半年之久。终于，当梦想成真，我驾机飞过安大略湖上空的一瞬间，俯瞰那静谧湖水，透过那浩淼烟波遥望加拿大多伦多林立的高楼时，才明白这等美景是多么值得等待。
　　私人飞行执照训练有一门必修课——Cross-Country Flight。字面意思是“长途飞行”，由于“Country”亦有“国家”之义，也可以译成“跨国飞行”。于我而言，这个词语包含着朦胧的暗示，让我从学飞之初就一直向往完成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自驾“跨国飞行”。
　　其实在去年，我已经有了一些前往别国“飞行”的经历，但都是先乘坐民航客机去往当地，然后再租赁飞机在当地境内飞行。想想看，如果不以游客身份，而是作为机长，自己驾机穿越国境，自己办理入境清关手续会是一件多么有趣而令人骄傲的事？
　　飞行协会里的前辈Jackson先生曾经自驾前往巴哈马群岛度假，他给过我不少关于自美国出发跨境飞行的建议。但是如果驾驶我那架时速不过100多节（约200千米）的赛斯纳172小飞机慢悠悠一路南下，再加上休息度假的时间，前后至少需要两个星期。跟可以自由安排度假时间的商界成功人士不同，刚从法学院毕业不久，靠出勤领工资过活的我，则并没有如此宽松的时间来安排如此悠长的假期。相较之下，位于纽约以北、直线距离不过500~600千米的加拿大城市——多伦多，成了我短途跨境之旅的理想目的地。
　　原定的出发日期是去年十月份。然而纽约去年的冬天相当糟糕——大规模北极寒流多次南下，极度低温、烈风与大雪令我不得不推迟了飞行计划，因为在坏天气的间歇里，赌上运气一意孤行地长途飞行是极不明智的。飞行界有句老话：“有自大的飞行员，有年纪大的飞行员，但没有既自大又年纪大的飞行员”。意即自大的飞行员可能活不到年纪大的那一天。毕竟，飞行与绝大多数活动不同，其所涉及的风险与面对的选择往往攸关生死，容不得半点侥幸与错误。
　　于是，一直等到今春转暖，才在春雨绵绵的时节里寻了个好天气的周末，终于梦想成真，得以成行。
　　其实早在去年秋天，在确定好目的地之后，我就已经做好功课，整理好了前往加拿大的步骤与文件清单。美国AOPA（航空器拥有者与驾驶员协会）网站的会员页面上，有就从美国境内前往相邻诸国自驾飞行的指导内容，并会根据政策变化及时更新，飞行员们只需按图索骥即可，十分实用便利。
　　出发前繁琐的准备流程和报关手续姑且不细说。“Radio Operator Permit”（无线电操作许可）与“Decal for the Aircraft”（航空器通关贴纸）则要历经数周方能取得，需提前申请。其他准备文件则在定下飞行日期之后再准备也不迟。
　　一切准备就绪，我又约了两位飞行员朋友共赴此行。早上赶往新泽西机场的路上我们例行检查天气，报备飞行计划，然后启程飞到了美加边境的水牛城国际机场。中午略加休整，吃饭加油，与加方海关最后确认预计到达时间，便充满期待地起飞了。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周六下午，我们沿着尼亚加拉大瀑布下游河道，一路蜿蜒北上。北美五大湖之一的安大略湖在我们三点钟方向徐徐铺开。从千米高空遥望过去，她碧蓝广阔的湖面是如此静谧美丽，烟波浩渺。二十余海里开外的湖对岸，隐约可见多伦多高楼林立的建筑群，在浩淼水汽的掩映下犹如海外仙山般缥缈美丽，不可捉摸。五大湖中最小的安大略湖的美景已是如此摄人心魄，另外四大湖区不知道有多么的雄浑壮丽，想到这里，不由得心生向往。没错，下一次的飞行计划已经在我心中萌芽了。
  　　出于安全的考虑，我们并没有直接横渡安大略湖，而是稍微绕了远路，沿着安大略湖的西湖岸线迂回北上。毕竟，每一位重视安全的飞行员在制定飞行计划时都会设想最坏的突发状况以及相应的处理方式。驾驶单引擎小飞机横跨辽阔水面听起来固然浪漫动人，然而在需要紧急迫降的时候，美丽的湖水则会成为冰冷危险的所在。那时候，没有一位飞行员会希望自己正“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跨越美加边境线的一刻，我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注意着无线电里是否传来任何新指令，需要我向新领空报备身份，声明来意。脑中甚至走神想起韩国民航因导航错误进入俄国领空，而被地面判定为防空威胁直接击落的惨剧。虽然我心中暗涛汹涌，然而，美方地面空管却悠然自在，在我跨过以尼亚加拉大瀑布为坐标南北走向的这条抽象界线后很久，依然毫无将我们移交给加方的意思。正在我犹豫是否要主动申请变更无线电的时候，尼亚加拉地面控制中心终于发话让我们切换到加方的空管频率。
  　　众所周知，加拿大的官方语言为英语和法语，多伦多附近虽属于英语区，但是无线电频道里传来了飞行员与地面空管的法语对话。好在我早有心理准备，不过碍于自己法语水平仅够点菜，我也只能耐心等待他们说完话，才用英语发出了请求。略带法语口音的空管快速应答了我，授权我们按照原定路线继续沿着安大略湖西岸北上。
　　得到授权后，我们更加悠然自得，在这个水波不兴的慵懒下午，开始放松的徜徉前行。渐渐地，原本缥缈不可及的“仙山岛屿”已经随着距离的接近而逐渐展现出明朗的轮廓来。
　　比利主教多伦多城市机场（Billy Bishop Toronto City Airport）位于一块离多伦多市约5分钟船程的离岛飞地，是二战时期为训练军队飞行员填海而成的。和平年间，这块机场则转由加拿大本土的加航与一些支线航空公司使用。同时，这个偏安一隅的离岛机场也是距离多伦多市最近的指定清关机场。自驾前往多伦多的通航小飞机，都需降落在此处，办理入关手续。
　　我凝神细看，确认了无线电中所指示使用的跑道，拨转机头，迎着风来的方向朝目的地前去。多伦多的地标——“北美明珠”国家电视塔自我左翼掠过，白色水鸟在蓝宝石般的湖面上盘旋追逐。在和煦午后的湖风拥抱中，我们轻柔地降落在这片美丽的湖中小岛。
　　刚出跑道，还来不及欣赏新城市的风景，我已经一眼看到停机坪方向站立着的两位海关官员，身着制服，腰间鼓鼓囊囊配着武器。与乘坐商业航空跨国飞行的普通游客不同，通航飞机的乘客不需前往海关排队入境，反倒是海关人员要提前在停机坪上迎接我们的到来。当然，飞机信息、机上人员以及预计到达时间都是提前向入境国海关报备过的，此处只是例行检查必要的文件罢了。
　　出发之前，我不知道已按照相关要求检查了多少遍文件，生怕有什么闪失。饶是如此，头一次自驾飞机离境飞行的我，马上要应付手握生杀大权的海关，还是不免有些紧张。我将机头对正，停好飞机，迎接这一刻的到来。由于在获取海关官员许可之前，我们不能离开飞行器，所以我只是打开舷窗，拿出准备多时的护照朝走向我们的海关官员递去。
　　两位加拿大海关官员皆为白人，一男一女，有公事公办的威严，但神态却是十分亲切和善。看来并非难缠的刺儿头。我刚在心中松了口气，根据指示开门出了飞机，男官员的一句话让我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凝视着我的护照，又看看与我同行两位男性飞行员朋友的护照，再看看我们，有些疑惑地发问，“为什么有两本女士的护照？”
　　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队里平素以细心严谨著称的T先生首先走过去，接过护照扫了眼，继而大叫一声，“I made a big Boo-Boo!”（我可犯了个大错误啊！）
　　只见他挥舞着那本护照，哭笑不得地朝着我们说：“我把我太太的护照给带上了。我自己的护照在纽约家里。”
　　没遇到过这种状况，我和J先生也不免有些紧张：“那你还有什么别的身份证件？”
　　“驾照和飞行执照倒是还在身上。”
　　“驾照有你的照片，飞行执照有国籍信息，而你作为美国公民，入境加拿大并不需要签证。”J先生处变不惊地推理道，“你跟他们说说，看这两个证件加在一起是不是可以当护照用？”
　　在查阅证件排除我们偷渡说谎的嫌疑之后，海关官员并没有如我们想象中那样不愿变通。尽管事情实在有些让海关官员忍俊不禁，但毕竟事关法律规章，他们还是要公事公办。于是两人温和地向我们建议道，“我个人没有权限让你们入境，不过可以让我们的上级先过目一下，希望没有问题。”
　　步行前往海关办公室的路上，两位加方海关官员都很轻松地与我们说笑，打听我们一路飞来的旅程。观颜察色，我与J先生都觉得过关应当问题不大。但毕竟火是落在T先生的脚背上，他一路心事重重，全无心思说笑。踏进海关办公室的瞬间，他忽然感叹了一句，“我要被抓去关了。”
　　“怎么可能！实在通不过，大不了我们立马原路飞回去。”我与J先生齐声安慰他。
　　加方海关效率确实高。在电脑系统上进行一番操作，再与上级交谈了一阵，不到十分钟，男海关官员就步向T先生，“好好享受你在多伦多的旅行吧，你已经被批准入关了。”
　　T先生如蒙大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连道谢。拿好证件，我们赶紧回FBO安排了停机过夜与加油手续。只见原本与我们告别的海关官员又专程赶过来，递给我们一个清关记录码。原来他担心我们回美国入关的时候T先生可能因为没有护照而遭遇麻烦，特意把加方海关的信息留个备份给我们。我们简直被他的好意与细心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原本平淡顺利的入关程序，因为多了这么一段小插曲，变得跌宕起伏。所谓文似看山不喜平，经历这么一番波折之后，这次长达数小时的漫长飞行也变得更加回味无穷。
　　离开机场，我们在市中心与前来迎接我们的当地朋友汇合，享受了一顿丰盛的晚宴。翌日清晨，我们匆匆告别了这座美丽友善的城市，踏上回家的归途。多伦多的“北美明珠”电视塔再次自我右翼掠过。我们一路沿安大略湖西岸南下，进入由尼亚加拉河划分的美加国境线，北美洲最壮丽宏伟的尼亚加拉大瀑布就在不远处隆隆冲击起澎湃的水雾，亘古如此，不舍昼夜。
　　不过一小时的飞行，那座我们匆匆拜访过的加国城市已经再次被我们远远抛下，隐在天边一抹蔚蓝的水线之外。周末两日的跨国飞行，到此落下帷幕。到新泽西机场降落停好飞机，夕阳已经开始降落，为曼哈顿的高楼群抹上一层璀璨的金红余晖。时值仲春，街边大树的樱桃花满满地盛开着，在暮色中显现出几近透明的薄粉色，如梦如烟。
　　夏天就要到了，一年之中最好的飞行季节即将到来。

touchs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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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者一号

很温暖的故事，海关的工作人员确实很为他人着想，坚持原则的前提下也很讲人情。